老张今年37岁，带了十年毕业班，去年毕业时我和朋友聊起张老师，想到的只有松与钟。

新班级的同学呼哧呼哧扛着背包抬着桌子走进新教室，说是准备安装空调所以去掉了四台风扇的教室闷热不已，墙头墙后黑板上写着的祝福语仿佛也在融化，教室里乱糟糟的，我往前一瞅，讲台上却坐了个人。

底下菜市场一样“人声鼎沸”，当班主任的却放任不管，我收拾好特意路过讲台想看看他写的什么，结果大失所望。老张在算数学题。得了，这班主任，指定闷骚无聊古板。班主任是个好脾气，班级规定形同虚设，卫生打扫马马虎虎，早自习睡觉给你拍醒，上课困了调笑内涵一下。

我很快发现老张是个幽默风趣的人，考好了不言一词，考差了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”。他总抱着一本成语字典，轻言细语的说话，情绪不外露。有权势的同学总让他别管，上课叫醒同学的情景每天仍在发生。后来那位同学拍案而起怒目而视，可老张就站在那任学生发脾气，仍是一言不发，事情过后，仍然没事人一样每日清晨叫醒困了的同学。后来的毕业班出了一位没良心的学生，借着家长的手机肆意辱骂他，老张只回复了简短一段话，不卑不亢，轻飘飘的回应。

人都说站如松，老张却总驼着背，松垮垮的站在讲台上，眼里看不出情绪，面色看不穿表情。老张不搞形式主义，关爱学生，教学方式独树一帜。考的差了会把你找过去，再伤口撒盐扎你一刀，考的好了一句“走运”再把你搪塞过去。老张说话带刺，但为人沉稳，不就是松吗？

人说坐如钟，可从体型上来看，老张实在是瘦。疫情回来，好多同学脸颊膨胀，老张讲课褪下口罩一看，脸怎么还凹陷了呢？元旦时老张和班长扛着两箱红苹果进来，我一瞧老张，也是大喘着气累得不行。红苹果发下去大家相互一看，都是圆润饱满的大颗，班长趁老张没在，向大家解释，原来啊，这苹果是他自己去挑的，自掏腰包，苹果摸着还是冰凉冰凉的。后来我每次吃苹果都会想起元旦晚上张老师的红苹果。

老张每天去教室最早，走的最晚，比住宿学生来的更早，比问完问题的学生走的更晚，但他从来都不和学生一起跑步。为了方便教学，他向领导批了一间办公室，就在班级旁边，没事就呆在里面算题。某天晚自习隔壁班一位同学突然发烧，虚弱的几乎晕倒，那隔壁班班长跑了几圈寻不来班主任，最后在我们班隔壁找到了在分析成绩的老张。老张几乎是二话不说带着生病学生赶往医院，还把唯一的头盔让给了学生，到了医院做了检查，承担了全部的费用，守着学生直到班主任和父母过去。老张一看时间，十点半，自己骑着车默默回了家。老张这件事没声张，我们是在当地今日头条上看见的，可头条上的居然也只是当事学生和父母的陈述，谈及他自己，老张只回答了“这是我的本分”。

我在学校的画室画画，微信上老张突然给我发了两张照片，我认出是长沙的太平老街，顿时放下手中的画笔，专心回复。我受宠若惊，本以为他不知道我在湖南读书，本以为对他来说微信朋友圈是摆设，可他却知道每个学生都身处何方。

老张是个共产党员。时至今日我才意识到四个字身份的背后，是千斤重的职责本分。他坐在那安稳如山，身量不似钟而心胸比钟广，瘦弱似枯木而神情如劲松，他讲话声不大，可每句话都振聋发聩。

我想念他。